观丁立松版画展

文 / 杨谔

10月18日下午，我在南通市文联美术馆欣赏了丁立松老师的版画展。如果把丁老师的画作按创作年份排列，那么我们据此可以看到中国近60年社会发展的一个个侧影，同时也可以明晰地看到近60年来中国文艺思想的发展轨迹。

丁立松老师1957年开始版画创作，至今已有整整60个年头。他把自己的创作分为油印时期（1957年-1961年）、油印、水印时期（1962年-1966年）、水印时期（1971年至今）。水印时期其实又可细分成若干个阶段。每一个时期、阶段，丁老师都有代表作留下来。油印时期有《公社风车磨》《晒干扬净》等；油印、水印时期有《晚归》《打靶归来》等；水印时期则有《芦荡新声》《炎夏乐章》《一池春水》《咏荷系列》《牛系列》等。在认识、手法和境界等方面，每一个时期、阶段都有新变化，唯一不变的是他对艺术的痴情和根源于生活的创作理念。

丁立松在创作

漫步展厅，我不时听到有人发出惊讶的轻呼。这次展出的60件作品，描绘对象纷繁多样，然无不清新出尘，达到了很高的艺术水准。在展厅里，我巧遇了丁老师的公子寒喜，刚从南京赶来，他指着那些画说：“这些不过是我爸作品的十分之一。”当我看到《牛系列·肖像》一画时，身心受到了极大的震动，不禁往返多次驻足于画前。

画中的老牛，是从那海天相接处赶海归来吗？还是不辞羸病，跋涉在漫漫无际的旅途？它的眼里似有泪花在闪动，百味杂陈：忧郁、疲惫、无奈、固执、希望……“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？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……”这是艾青的诗，用在这里也是何等贴切！丁老师为什么要把这幅画题作《肖像》而非其它？与其说是牛的肖像，毋宁说这是他自己的写照。在版画艺术的园地里，他不就是一头耕耘不辍的老黄牛吗？我坚信：只有融入了画家生命的作品才会如此感人！这次画展题为“刀笔耕耘人生”，我以为概括得还不够深刻和到位，对丁老师这样的画家，这样的表述无疑有肤浅之嫌。

10月19日中午，我赴朋友之约路过三元桥，远远地看到丁老师瘦削的身影。他刚从展厅出来。在路口的一角，我们浅聊了一会。丁老师告诉我，有的人对他的作品很欣赏，有的人却不以为然。言罢竟长叹了一声，似有惋惜之意。我不知他为什么惋惜？为谁惋惜？我只是认为，到他这种境界的艺术家，不但要有创作自信，还要有理论自信。人说好也罢，孬也罢，我自画我自己。我说：真正好的艺术，都是小众的。许多人即使喊好，那也只是矮人看戏，随人短长，他们心里其实是不懂的。如果去迎合，那么作品中的“我”就会失去，就不会有清气、士气、骨气，有的只是俗气、商业气、媚气。很难两全。站在已有寒意的秋风中，我俩又从作品的现代意识谈到了现代艺术，谈到了世界潮流，谈到了他和我等可怜的孤傲、清寂的坚守……

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在他的名著《形而上学导论》中说过（大意）：世界正在趋入晦暗。世界的晦暗在自身中就含有某种对精神强力的去势，含有精神的涣散、衰竭和对精神的挤压和曲解。世界不再需要“别异”的东西，而是变得没有深度，没有卓越的品位。所有的事物都陷在相同的层次上，陷在表层。“才能”不再是指盖世的才华与高屋建瓴的力量，而只是指任何人通过一番辛苦后都能学到的娴熟技能。海德格尔说这番话的时间是在80年前，当时还带有一定的预言性质，如今都变成了活生生的现实。这种情形下，对于一个优秀的艺术家来说，要么是被大潮吞噬，要么就是坚强地孤独远行。

丁立松老师瘦削如鹤的背影过了三元桥，一下子被吞没在车水马龙中。我的眼不禁模糊起来，脑海里又浮现出他的那张画——《牛系列·肖像》。

“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？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……”